第七章
天长地久。
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
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
非以其无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
“天长地久”,天长地久的原因是什么?是因为他们“不自生。”什么叫自生?当然不是天地自己生了自己,也不是天地生了其它的东西。
此处的“不自生”,就是不去因为有一个自我的意识产生而去生。自我,是一切事物在个体生命形成后的一种自我的认知,即把自己与其它的事物分出界限和边缘,以区分自我与其它的不同,同时产生自我的利益;把世界的其它事物按照与自己的利害关系定出好坏善恶的标准。这种自我的意识,道家称为私,佛家叫我相,或自我执着。凡是在我相中动用生命的本原力量,去创造其它的事物,就叫自生。
什么叫本原力量呢?就是《钟吕传道集》中说的:一世凶顽,自损灵光,最终投身于异类,透灵于别壳,转转不悟而入傍道轮回。所谓凶顽,凶是指做损阴丧德之恶事;顽是指建立在自我执着的心态下的一种过分的努力,现代人称拼搏,奋斗。只要这种行为超出了自身生命的承受能力,就会透支生命的原始能量,也就是自损灵光,等于一个软件超负荷运转会损及电脑的系统一样。灵光一旦受损,人会失去做事的原则和大方向,就会因这种执着的业力而误入傍道轮回。
佛经上讲:贪财太过的人死后为鬼;脾气暴躁的人死后会堕入阿修罗道;愚痴之人死后入牲畜道;做尽坏事的人入地狱道;而精神散乱,没事就喜欢胡思乱想的人,脑力消耗太过,死后守不住元神,就会转世成为一些小动物或灵性很低的微生物一类。总之,人的元神如果被后天的业力牵走,就会失去转世为人的资本而在下一世成为其它生物,这在道家就叫傍道轮回。
天地是没有这种自己一定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心态的,所以永远生养万物而不必使用自己的本原力量,当然不会有减损。
“非以其无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”
所以圣人“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”圣人在开悟后,明白了天长地久的内在原因,就把自己此生的这个身体,佛家称报身,道家称炉鼎,把这个身体产生的意识放在一边,不让它来支配我们的行为,而让自己的行为与生命本原的灵光,道家称元神的需求相符合。这样看上去是把此身的感受放在了第二位,但这个身体却因为符合事物自身的生存规律首先得到了保护。看上去是把此报身的主观意念放在了外一边,而这个身体却得到了第一位的保存。
生在红尘中,人的需求因为社会生活的影响早已脱离了生命本身的需求,这种不以生命本身的需求产生的观念指导出的行为,就是自生。
人类社会现在的生存压力,不是来自于其它生物或外物,而是源于人类本身。最后害死人类的,是人类自己。
人类因为其社会属性的强化而渐渐地失去了自然属性。比如说一个动物的自然属性是温饱,温饱后就有幸福感。但人类的幸福感是在比量的层次上找出来的:一个吃馒头咸菜温饱的人,会羡慕吃青菜豆腐的;而吃青菜豆腐的,会羡慕吃鸡鸭鱼肉的;吃鸡鸭鱼肉的,会羡慕吃高档酒席的;一个骑摩托车的,看到骑自行车的会有幸福感;看到开汽车的马上自卑而产生痛苦。这些幸福与痛苦不源于吃穿用的本身,而是源于人类社会这种互相比较、互相竞争、互相排挤而产生的精神上的感觉。
人类社会的这种比量出来的精神感受,无论科技如何发达,物质如何丰富,其贫富贵贱之相对存在是无法消除的。这种以相对的差距而产生出来的幸福与痛苦,已经脱离了自然的属性,迫使人类要努力超越自己的同类,这也是变相地进行自我超越。人人如此自我超越,就是“自生”,这种自我改造的自生方式,和自杀或自我毁灭没有什么不同。
最终的结果:自生的人自己找死;而不自生的人,看上去无私无欲,最后却能和天地一样永久地存在。
在为道的实际修炼中,无私无欲的心法,是伴随始终的,无论出现什么神通,什么内景,什么样的能力,都不是为道者想要的。这样最终与道相融,与整个宇宙万有相融。因为你不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所有,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完整地属于你的。为道者最终因为没有私欲,得到了万有的一切,这不是最大的私心么?
所以老子在最后说:非以其无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